风茝

“陶罐捕章鱼，倏忽人生晓梦残，夏夜月如玉。——松尾芭蕉”

首先，你要知道残忍的事情是什么样子，乐正绫对洛天依如是说，残忍就是两相绝望的折磨。这有点儿像我爱上你的那个时候，我以为爱情能使我得解放，但我悲哀地发现你是跟我一样绝望的人。但我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两种绝望碰撞的地方里找个缝隙，咱们身子轻巧，可以一下子钻过去。

那钻过去之后呢？洛天依问她。

没有钻过去之后的生活、幸福，我们的一生就是钻过去的一瞬，只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息。正如我们也可以暂时地放下我们的绝望，在窗户边度过一个若无其事的下午。

于是她俩携手走到窗户边，清凉的水汽扑面。她们住在高层上，视野从未像今天这样开阔。她们看见：滔天的洪水，正从岸边席卷而来，缓慢地摧毁了整座城市。此时凉风盘旋，乌云美丽，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，婚礼是在去年的四月份举行。

但她们其实压根就没有婚礼，在这个时候也可以算有过了。她俩互相依偎，眼睛里倒映着大水那灰蓝的影像。洛天依忽然说，你知道吗……我小的时候其实特别喜欢大水，我经常幻想着，我坐在一个小木盆里顺着水流周游世界。说罢，两人都陷入那种清凉自如的幻想之中，身上的重担全部解脱下来。因为所有人马上都要死了。是的，所有人都将被水带走，他们的尸体会变成一道腐烂的洋流。

就这样恣意汪洋，也有鲜花飘来荡去，在这样一个炎热忽然转为清凉，小石头闪闪发亮的午后，洪水突然从海里头上来，把人们都淹死了。等到水流平息退去，光束重新从云层中亮起来的时候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道灰色的废墟，再由废墟变为一道影子。几只寄居蟹若无其事地跑了过来，替我们的恋人在那道虚无的窗边把这个下午过完。